话剧欣赏-纪念碑
作者:来源:时间:2023-06-21
《纪念碑》,创作于1993年,1995年首演于加拿大。数年后,被国家话剧院搬上舞台。7月底,作为保留剧目再次复排,重登先锋剧场。这是一部关于战争、人性、爱与恨、救赎和觉知的,牵扯情绪,并震撼人心的舞台剧。
有人说《纪念碑》开场时,斯科特的大段独白“过于露骨”。将近十八分钟,伴着暗火灼烧树木发出吱吱吧吧的声音,斯科特有大段关于狱中经历的描述,既有对“纯净”的向往,也有对“欲望”的表达,看似大胆的台词,揭示着人性深处的原始动念。“我不大关心这个世界。当然,它也不大关心我,很公平,啊?”是这样吗?士兵为了能活着,屈从了来自于敌军的一个陌生女人,为了活得“好”一点,始终说着谎言,他把那份对美好的向往藏在心底:我也想为这个世界做点有意义的事,如果我知道怎么做的话……
剧情在梅加“救出”斯科特后逐渐展开。梅加渴望从斯科特嘴里得知女儿“失踪”的真相,尽管她曾为此失去了丈夫和家人,但她一直坚持,哪怕没有吃的、失去住处,她坚守着“心里的爱”,她要为战争的殉葬品竖起一座纪念碑!她要让事件的当事人还那些年轻姑娘们一个真相!斯科特在这个过程中,同样饱受着精神的煎熬。面对饥饿,他把仅有的种子草喂了兔子,而不是吃了兔子果腹。看上去,好有爱,是不是?可,面对领袖的那些命令,他服从,并用谎言掩盖。他掩盖了真相,能掩盖内心吗?斯科特似乎被梅加唤醒,他说出了真相,他为23个年轻姑娘搭起了纪念碑,这似乎是被救赎的过程。而梅加,听起来,对女儿充满爱意,而当她嘶吼可以为了女儿去承受那些屈辱时,我知道梅加的爱看似忘我,实质上依然是服从,和士兵斯科特一样的服从。这是人性,为了活着。殊不知,人在死前,力量是无穷的。而梅加,愿意替女儿去经受,她以为这就是爱了。而真相并不是那样的,于是梅加充满仇恨,她要用自己的力量还原那些,她以为这也是爱。
随着“纪念碑”的竖起,好像梅加和斯科特之间的关系也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,也许没有放下仇恨那么大,但两个人都经历了心灵救赎的过程!剧终,定格在那座用灵魂竖起的纪念碑。战争,给历史留下的不过是重彩一段,而给人心留下的可能是几代人仇恨的烙印。也许我们不能阻止战争,但我们是否能在战争中选择怎样生死?
这是一出两个人的戏剧。
一个是罪大恶极的战争罪犯,手上沾满了23名女子的贞洁和鲜血;一个是受害少女的母亲,被痛失爱女的哀恸和仇恨吞没。
她把他从监狱里救出,条件是“从此你服从于我”。
故事是从那个叫斯科特的战争罪犯的独白开始的。
他时而放浪形骸、残忍难当,时而低迷困惑、恐惧惊慌;他诉说着属于他的孽——如何从开始被逼着参与到轮奸,到后来麻木地主动施暴——他在黑暗中个的光源下带着哭腔狞笑,就像人们刻板印象里的每一个变态一样:疯狂、残忍、扭曲、猥琐、矛盾,蔑视生命却又格外怕死。
然后,便是两个角色的精神斗争。
战争中的敌军和我方,军士和百姓,加害者与受害者……人物的矛盾显而易见,却逐渐显现出人性层面的统一。
——他说着“真相和谎言没有区别”,她怒而割下他的耳朵,继而拿着他女朋友半真半假的消息刺痛他,未曾杀人,已是诛心。
——他说着“服从命令比质疑正确容易得多”,她便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,要么就将他活埋。以暴制暴后,又悉心包扎。
——他说着“总要有人死,不是我死就是别人死”,她将一只兔子赠给他,“它是你的了”,又在他犯错之后作势要杀了它,让他明白,自己的死没有在乎的人的死来的可怕。
战争把这个17岁从军的末等士兵的是非观摧毁,于是她只能用更为凶狠的方式将之重建。
可正是这样冷酷的将他变为奴隶的行为,使她逐渐从一个愤怒的母亲,变成一个愤怒的复仇者。
面对“你也和我一样”的控诉,她逐渐偏离了自己的初衷——“女孩们不应该在荒野里死去,真相不应该被忘记,每一个母亲都应该领走自己的女儿”的“善”人——只一心要让斯科特付出代价,然后在诘问里,略带崩溃地寻求能令心灵安宁的出路:她在痛苦中,原谅了他。
这是一个性善论和性恶论的争斗。
战争把人作为个体的选择性磨灭,出于求生欲望,自己和他人生命的重量严重倾斜,在更大的罪恶面前,人们用“为了活命”来作为一切行为的出发点,为了逃避良心的折磨而吞噬良心。他们受害,然后加害于人;因为总有更残忍的犯罪逍遥法外,无辜二字只诠释了羸弱。
真相是什么?真相还是否重要?这样的问题被引入给座位席上生活在文明中的人咀嚼。它没法强加于你历史观,于是干脆剥开外衣尽情地丑陋,你的所有结论都能被自己驳斥,而“特殊年代”是一个借口,却又不能成为借口。
留给我们的只是废墟,而废墟上要重建的正义,不受到你死我活的考验之前,也许真的只是纸上谈兵。
仇恨是无法消解的,有些原谅来源于无可原谅——正像白衣做成的纪念碑前,无限接近又永不可能相握的手一样。
《纪念碑》是两个人的戏,一个是失去女儿一心复仇的母亲,一个是在战争中变成冷酷杀人机器的男人。女人要从男人口中得出女儿被杀的真相,男人因女人而得以苟延残喘活下去。这种极简主义让故事看上去更像是一场关于人性的试验。
选择决定成为什么样的人,这是一种典型的存在主义哲学思想。只不过这种存在主义被放在战争的大背景下来探讨,它首先要反思的还是战争对人性的摧残。在战争中人的选择变成了身不由己,导演在改编中并没有明确指出谁是正义的一方,斯科特也认为他不在乎谁胜利,重要的是活下去。这里没有对胜利、对崇高的颂扬,只是人性在高压下的扭曲变形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,这部戏在精神内核上还是延续西方对现代化后果的反思,人类早已不是曾经引以为傲的万灵之长、宇宙价值的尺度。剧尾,23件白裙冉冉升起构筑成充满象征意味的纪念碑,实际上就是人类自身恶果的触目惊心的展示。它提醒人们,人类的狂妄随时会成为灾难的导火线,像斯科特所说,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。
导演在改编时刻意淡化了时代的背景,因为战争、复仇是人类命运永恒不变的经典母题,换个国家、换个种族这样的事情也会发生。除了对战争的反思,《纪念碑》同时还讨论了另外一个经典命题:宽恕。梅加从电刑椅上救下斯科特,并不是原谅他的罪恶,而是自己充当上帝开始亲自审判。开始斯科特对所谓的宽恕不屑一顾,他认为自己的罪行既不能让死人复活又不能让自己变成好人,可是当梅加对他的照顾让他的人性开始复苏之后,他意识到自己残忍的行为所造成的伤害,他跪在梅加脚下乞求原谅。而这时,这场试验的导演梅加却再也忍不住悲愤差点用铁锨杀了他。这样一正一反的对比就形成了巨大的戏剧张力。
如果是一般的复仇主题戏剧,通过梅加的手杀死斯科特即可作为故事的结尾。可是《纪念碑》并没有这样,而是让斯科特再次死而复生,让梅加从极端狂怒中清醒过来,她原谅了这个杀害自己女儿的罪人,这是远比复仇要艰难的选择。而正是这种选择让整部戏产生了一种真正的崇高感。
两个人的戏剧很难写,可是《纪念碑》在两个小时内并不让人觉得拖沓冗长,相反它一直在制造强烈的戏剧情境并让观众沉浸其中。一方面得益于演员精湛的演绎,一方面在于其将深刻反思融入日常化的台词,不故作高深又能让人体会到背后的寓意。
“这部戏,是一次在废墟上的跋涉,是一次在人性荒原上的跋涉。”查明哲说,13年前《纪念碑》问世带给了当时的观众很多新鲜的价值观。“那时,我的一位老师很认真地对我说,一定让我搞清楚故事中的那场战争究竟谁是正义的一方。而我想讨论的是普遍意义上的战争,无论什么旗帜下的战争都是非人道的。而表现战争中的人性,也曾经是创作的禁区。但人性又是那么复杂,在爱的名义下也能杀人。所以,我们以充满感性的戏剧方式将这些曾经的禁忌赤裸裸地展现出来,自然会引起轰动。”
查明哲说,《纪念碑》就像鲁迅评价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,“不但要拷问出洁白下的罪恶,还要拷问出罪恶下的洁白。”而对于战争的反思、对于人性的探讨,不仅在13年后的今天不过时,在以后也不会过时。所以,此次复排查明哲在艺术处理上并没有做大的改变。“我们依据的还是这个文本,我们的任务就是把这个文本里深刻的、有价值的、有力量的,甚至是13年后我们发现,当年我们没有重视的、没有发现的凸显出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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